这确实才是杨昀的风格,姜寒星心里叹了口气,突然还有些话想对杨昀说。
大约是夜这样深,实在是很适合谈天说心事。她这样想,便也这样说了:“小杨大人知道什么是死吗?”
他怎么不知?
杨昀答得痛快:“文死谏武死战,都是死;伤病年老,也是死。为心中道而死,是死得其所;因外物死,那是命。”
“卑职问大人的是,死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话让杨昀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他上边说的不是死意味着什么吗?
姜寒星其实大概猜到了他会说那些的,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道:“死就是什么都没有了,不管你是为了大道还是一口饭,都是一样的死。做了好事并不会上天堂,做了坏事也并不会下地狱,活着的人再也见不到你,或许你还会入活着的人的梦中,但那个不是你,也没有六道轮回,或许活着的人会看到有人长得像你,但那个也不是你。”
杨昀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悲怆。但转瞬即逝,他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姜寒星便神色如常了。
“卑职说这些,不是说小杨大人求心中道不好,人各有志,小杨大人志在于道也很好。只是还是那句话……人各有志。对我来说,活着才是最珍贵的,小杨大人之后便不必总想着用什么大道之类的说服我了。”
所以,她无论如何都不准备查下去了是吗?
杨昀很失望,但他也确实有点明白了,这案子没结果可能确实会要了很多人的命,但他却并不能因此便要求姜寒星用自己的命去换。
“不过小杨大人说的确实有道理,查出来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故卑职决定还是把这个案子查出来。”
谁知她却又反口答应了,杨昀实在是不能懂她的心。
“卑职之前曾答应了杨大学士不走漏那天晚上的消息,消息却还是走漏出去了,不管内情究竟如何,总归是卑职欠杨大学士一个人情,今日之事,就当是卑职把这人情还小杨大人了。”
姜寒星重新在书案前坐了下去:“既然要查下去,那这些名册便都还要看,时间紧迫,卑职便不同小杨大人说许多了。”
他是他,叔父是叔父,这怎么能混为一谈。
姜寒星这个理由让杨昀不舒服,但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是接了,走上前去,有些别别扭扭地翻开了书案上名册:“要怎样看?我帮你看些。”
大约是因为有杨昀在旁边帮忙,结束的时间比姜寒星预想中的早太多了。东边天还灰着,启明星还在闪,姜寒星便合上了手中最后一本名册,都看完了。
外城人口都集中在正西、正崇北两坊,万余住户,一晚能全部排查出来,真的是很极限了。
她往椅背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坐得腰都要折了。
那边杨昀也将手中名册放回了姜寒星面前的那一大摞上,伸手揉揉眉心,同她报最后一个名字。
“吴大勇,尚衣监,正德元年落户正崇北坊。”
虽杨昀一直说他手上的伤已经好了,并不妨事,姜寒星还是没好意思让他动笔——毕竟那伤她打的。
稳妥起见,他们并没只挑那些司礼监的大人物,只要同宫中有关系的,他们都一一排查出来了,四五十个人名,在姜寒星面前宣纸上排成一排排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
“怎么,卑职的字入得了小杨大人眼吗?”
姜寒星余光往旁边瞟,看见了杨昀在看她,以为他是在瞧她字:“卑职其实擅行草,只是一会儿这名单还要给旁人看,小楷清楚些,实在不好之处,小杨大人也先凑活着看吧。”
习武之人多不识字,更别说写这样一手好字了。她昨晚又说她小时候读过史书,杨昀有些对她的身份疑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