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死乃公了,八圩里怎会这般泥泞。”
京口道是州郡修建的直道,工序繁杂,先用铁硪夯实了地面,又用搂耙、铁拍子等铺平了道路,轺车刚刚离开京口道转入小路,车辋陷入了泥土里,卢庆之跳下了轺车,乌犍靴陷入了小腿:“二哥,郎不想脱了甲骑铠。”
匡孝担任法曹史时,曾经来过八圩里断案,熟悉这一带的乡闾地理:“八圩里地处大江岸边,时有洪涝便修建了低洼地用来防涝护田的土圩,地面较陷,卢捕掾脱掉身上沉重的甲骑铠为好,免得寸步难行。”
县署主簿身边有数名贼捕干护卫安全,主簿没有吏役调发的权利,便由县令祖道重安排卢庆之做了贼捕掾,吃了一份食奉。
卢庆之用力抽出来左脚的乌犍靴,想要证明不用脱掉甲骑铠,结果右脚陷入的更深了,气的喘粗气:“郎早晚有一天率领数百骑兵,用马蹄踏平了八圩里。”
“胡闹。”
卢祎训斥了一句:“休得胡说,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你要做个流民帅四处袭扰坞堡庄园,甲骑铠脱了扔到车與里。”
“咣!”
卢庆之不情不愿的脱下了甲骑铠,放在了车與里,穿着一件单薄中衣跟在旁边,一只手牵着轺车的辔绳,另一手拎着大铁戟。
屏泥上少坐了一名九尺壮汉,轺车只载着卢祎和几十斤重的甲骑铠,车辋不再凹陷进去了,只留下一道较深的车辙印。
卢祎打开了轺车的幕帘侧窗,望着低洼又平坦的八圩里,神色里多了几分严峻。
里,邑也。
里原来是指城郭的坊,又叫做里坊,后来随着秦汉亭长的消失,乡里属吏变成了乡啬夫、又叫、里吏。
衣冠南渡以后,乡闾间的情况越发复杂,侨民和南民杂居,东斄乡原来有坞堡一千户,八圩里有十余户坞堡、上百家散居茅屋,轺车刚刚进入八圩里,卢祎透过侧窗已经看到八户坞堡了,新旧掺半,看来侨民和南民的土地矛盾比起预料里更加严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八圩里地处大江沿岸,土地较为肥沃,水流充沛,方便了田地的灌溉。
田里有水的水浇田,与没水灌溉的旱地是两回事。
水浇田大多可以达到亩产二石,甚至可以达到近三石,旱地只能种植菽豆等粗粮,亩产只有几十斤,遇到了下雨少的年份,都收不回来撒下去的菽豆种子成本。
“八圩里的地势低洼对于军队来说是一件坏事了。”
匡孝留着山羊胡子,捋了捋胡须笑道:“在庶民看来却是丰收的膏腴之地了,便于灌溉,许多本应是旱地的田地也能变成水浇田了。”
步兵在八圩里行军没有问题,骑兵连人带马比较沉重,又穿戴着筩袖铠,马蹄容易陷入地面,造成马前失蹄的摔倒。
辎重车拉着一车车粮秣,只能绕道了,强行从八圩里等大江沿岸的乡里经过,车辋都会完全陷进去,车轮都会陷进去大半,彻底走不了了。
卢祎话里带着几分讥讽:“在建康的高门士族看来,八圩里的低洼对于军队是一种优势了。”
优势?
匡孝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了过来,颇为认同的说道:“的确变成了好事,晋人的骑兵会陷进去,胡人的骑兵同样会寸步难行,江南便高枕无忧了。”
卢庆之无言了,想起来匡孝是江南本地豪族,说出这番话也就合情合理了,江南士族庶民没有人有北伐的心思,收复的故土又不是他们的故土。
孰不知,等到胡人打到了江南,就会面对胡人的屠刀了,偏安的人全都变成了屠刀下的滚滚头颅。
不是喜欢杀人,是眼馋江南积攒的谷帛金银,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等便是血淋淋例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