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长安城百坊齐开,大明宫朝钟鸣撞。太极殿内,李适着天子衣服,玄衣纁裳,冠大裘衮冕,垂白珠十二旒,色如其绶,黈纩充耳,白玉双珮,登龙椅金座。
满朝百官,俯首称臣。
稳坐江山的李适,俯瞰众生,心中得意不已。
忽然天上金雷如腾蛇翻滚,像要撕裂这一切般震耳欲聋,李适心中无措不禁起了焦虑,大汗滚滚,想要呼唤羽林军护驾,殿下百位公卿尸身化白骨。
火岩熔浆于脚边沸腾,李适大惊失色,太极殿幻化成了阴曹地府,鞭痕累累的元载从地狱爬出,面容恶煞,伸出血淋淋的手,欲将李适从龙椅拉下马。
回荡于空的质问惊悚不已:“李适,我元载尽管敛财贪权,对于太子你却是忠心耿耿,力保东宫。代宗皇帝抄我全家,掘坟鞭挞我尸,我渴望太子伸出援手,你却明哲保身,隔岸观火。”
“如今,抱着你的龙椅你下来陪我吧!”元载血口张毕,猛得将李适一拽,滚滚地狱。
岩浆灌入咽喉,李适尖叫着,猝然惊醒!
他目光空洞,盯着春宵帐半晌,终于反映过来这是个梦!
商音被他吵醒,一触摸全是汗渍打湿了被褥,见李适头涔涔,神情晦暗,她吓了一跳:“陛下,怎么了?”
“没事,还好这只是个梦。”春宵沙漏细细流淌,李适望了一眼窗外,东方未晞,今天并不是个上朝日。
他还是召臣来见:“善喜,传宰相杨炎。”
会宁殿,安静如水。苏合香于玉笼之中燃起,云雾般的烟缈拉成蜿蜒起伏的白龙状,腾蛇乘雾,志在千里。
李适赤黄袍衫,折上头巾,九环带,于殿堂之上正襟危坐。
杨炎服紫,蝉翼帽,曲领方心,绛纱蔽膝,行礼拜君王。
君王缓开尊口:“杨卿啊,元载生前于我有恩,我欲追复他官职,修墓改葬,赐谥号为荒,卿觉如何?”
君心如我心,杨炎暗自欣喜,先帝在位时他官职卑微依附元载,对元载感恩戴德,于是应承李适的话:“人行世上,万事不能做到全善,罪行也如此,谁都有行差踏错之念。他做了百件好事,百姓歌颂不已,他做了一件坏事,百姓就忘其功德谩骂其罪可诛。同理,元载敛财是恶,先帝已然责罚。但元载却对陛下有翊戴之功,您要厚葬他无可厚非,同时也显君王气量。否则,君王就是忘恩负义,哪还有贤臣辅佐陛下呢!”
“深得我心啊!”这正是李适想听到的,君王感叹,尔后想起相关政事,“元载生前曾奏请实施原州修筑城堡的规划,后来他坐罪,先帝薨逝,这事也就搁置一旁,如今交于你着手去办吧。”
杨炎其实早欲落实这件事,只是初始工作受到了阻挠,他一直怀恨之心,如今终于可吐一口气!他有意面露为难,“臣派遣官员去体察勘测,泾原节度使段秀实轻蔑于臣,他一会以此举草率为由,一会又以误农为由,命臣缓行。”
“命你?”皇帝不知对方是否措辞错误,又确认了一遍,“他一个小地方的节度使在命令当朝宰相?”
杨炎以委屈的脸色模棱两可,以退为进,“兴许……兴许是我误会了他的意思。”
段秀实本就让李适心生不满,此事雪上加霜,心中已拟好让李怀光来担任泾原节度使。因为此前吐蕃入侵蜀地,正是李怀光挂帅,击破敌军。且此人又出于郭子仪军中,骁勇善战,所向披靡。
殿内安静一瞬,杨炎胸中有本记仇册,上一页翻过了段实秀,这一页,停留在强劲宿敌的刘宴。
杨炎官职卑微时与刘宴本就有矛盾冲击,后来元载被杀,牵连杨家被贬,刘宴有很大的功劳。这一点,杨炎始终记仇,如今同为宰相,二位越是频生龃龉。
借着殿内没有第五只耳朵,杨炎肚中坏水沸腾起来,先是向皇帝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