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衍此时会突然说起此人。
“正是。”道衍眉目低垂双手合十,半晌竟是喟然叹道“虽玄奘大师并非我等,然我等却是那玄奘法师——”
话到此处他更将目光投向远方,喟然再道“此子亦是玄奘。”
正当屋檐上的小道长迎风愕然之际,数里之外的陈遥已是晃晃悠悠回到了众人栖身的小庙内,比之山间停棺养尸那处,此间这座庙宇要更为安逸少许,至少此地砖瓦尚全,屋橼不损,若遇上个小风小雨还真没什么问题。
这几日陈遥自梁大哥口中得知,当下聚集在濮州城周边的难民已达数万之众,基数如此庞大的难民队伍自然会令身处其间的各地方官员胆战心惊,但陈遥反向思考一番还发现了些奇怪的地方——
若是有这么多难民因故滞留此地,那为何没有难民往他们所在这座小庙而来呢?这完全不符合逻辑。
陈遥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在濮州城内见过许多空置宅邸的缘故,他猜想或许这濮州境内也有许多类似的场所或空无人烟的村落,这些场所自然要比当下这小庙实在,难民大军择地而栖倒也合情合理;
再者,薛崇瑞作为天平节度使,既然能做到开仓放粮,那也极有可能会在濮州城外专门规划出一片地方,用作安置难民。
这么一想陈遥倒也释然了,但他不知道,由于没有求证的缘故,他这些想法几乎全错,周围那么多难民之所以不来和他们这几个孩子抢地盘,唯一的原因只是不敢。
为什么?
因为他们栖身的小庙这一带……有妖怪。
刚踏进庙门,果儿便欢欢喜喜地迎了上来,她拉住陈遥的衣角,兴高采烈地表示自己今天很乖很听话,既没乱跑也未进山,而庙里其他哥哥们也从不同地方找回了一些吃食,众人有所依仗,勉强挨到明日不算难事。
陈遥会意点头,心中大慰。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若非如此还真不好办——你想,要是一群纨绔子弟落魄至此,一个两个趾高气昂地指挥陈遥出去找吃的,那得有多闹心?
将手中馒头归于一处,陈遥便自小庙门槛处坐下,他并不饿,只斜靠着殿门望外发愣,天边夕阳无限好,只是思绪不知已飘往了何处。
年轻人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心思,陈遥也不想,但这并不怪他,自打确诊躺入病房,终日与药水为伴那些年,他做得最多的,便是望着窗外发愣。
想许多事,又不想许多事,思绪很乱同时也很空,就如同漂浮在一片无边大海,无风无浪,无人亦无半点光亮。
那是种绝望的心境,绝望且安静。
发愣间果儿也跑了过来,她本想给自己的陈哥哥带半块馒头,但一脸兴冲冲跑过来却看到陈哥哥一脸凝重,眉宇之间全是忧愁。
果儿见状不禁一愣,奔跑间抬起的小手也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她有些不明白,印象里的陈哥哥一直很开朗很乐观,即便在最困难的大雪天仍是抱着自己并温柔地保证,保证这一些都会过去,保证这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时的果儿觉得,就算寒雨下得再大,风雪刮得再急,自己的陈哥哥眼里都是有光的,那光芒既温暖,又温柔。
但此时,果儿第一次看到陈哥哥眼中是如此的落寞。
他眼中的光芒似乎正在逐渐黯淡,温柔犹在,但昔日那股温暖却逐渐转冷,冷得让人难以接近,冷得让人心生畏惧。
她不知道自己的陈哥哥究竟是怎么了,她不解,也不懂,只好将自己眼中本还满怀着的欢喜也跟着这冰冷逐渐凝结,凝结成可见的实质,凝结成晶莹的泪珠,任凭它们兀自在眼眶中打断,无法自己。
陈遥歪着头还在发愣,不经意间察觉到身后有人,一回头却看到果儿小手里攥着半个馒头,正愣愣站在身后,湿润的眼眶早已噙满泪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