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礼数待之,闻听御弟此次下凡只为广传佛法,又不愿占了雁塔寺,那全长安最好的去处便是这洪福寺;
而自打取回真经修得正果,玄奘的事迹便已天下皆知,当初随八大金刚御风西去灵山的神迹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休说长安,乃至整个大唐举国都已然将其奉若神明。如今玄奘再度从灵山返回,虽只为广传佛法讲解经文佛理,但在世人眼中,玄奘此举已不亚于如来现世菩萨显灵,因此数年间,若非是在天子脚下,想必这洪福寺早已被天下慕名而来的信众们拥堵相入而踏为齑粉,成为只流传于后世史书上的记载和遗址了。
也正因如此,蒙天子圣令,这洪福寺的防卫可谓与铁桶无二,别说有人能绕过禁军重重布防悄然潜入寺中,哪怕连一只苍蝇,想要随意见到圣僧本尊,估计也得层层上报,得到当今圣上恩准方才可觐见。
而作为大多数凡人,想要一睹圣僧真容,也只有每月洪福寺举行隆重盛大的佛学讲堂或是水陆大会之时才可有此机缘。
种种结合,玄奘认为,当下隐于暗处之人定非等闲之辈,既然来了,那想必是寻着自己而来,只是如此做派稍稍令他有些皱眉。
偏偏,又是在这月黑风高夜。
倒也不是说玄奘心有顾虑,西行之路远涉万里,一路上危机四伏早已练就了他一身的从容胆气,更何况以九九八十一难的磨练与最终修得正果而言,如今的玄奘更与多年前步出长安之时截然不同,这种胆气和从容并非来自佛光金身,而是来自于一步步从地狱、从磨难中走出的坚韧心性。
来人并不言语,闻言略做沉默后便自暗处走出,来到距玄奘几丈之外的空地之上。
玄奘起初只以为有人慕名而来,想来恐也是为解佛法或辩佛理。然此时月光莫名变得如玉般皎洁,借着静谧月色,玄奘发现,月下突兀出现的不速之客却是身着白衣,气度洒然;再待凝神细看,但见来人面貌端方俊奕,目光沉稳清澈——竟也是一年轻僧人。
短暂的沉默。
玄奘起初以为是寺中僧人,自己受天子恩泽留于洪福寺广播佛法,除却天下信徒信众外,寺内僧人自是不缺;然玄奘此时已然不再是凡骨肉胎,眼力自是过人,一辩之下便察觉这年轻僧人自己从未见过,想来也绝非洪福寺内受命辅佐自己的僧侣。
话说此人虽是面容爽朗清举,然美中不足的,却是有几道不深不浅的伤痕自额走面穿过其右眼,横亘于来人脸颊之上;且不知怎的,这几道疤痕观之既无触目惊心之感,更无招人厌弃之意,一眼望去还让人好生怜悯之情。
虽不熟识,不过面前小僧却让玄奘有种难言的亲切与相熟之感。
“阿弥陀佛,见过圣僧。”来人静默片刻打破沉寂,恭敬合十开口道。
玄奘天性冲淡,又通佛理,一些困扰常人的问题如今在他眼里皆为虚妄,到底这天下之事,大至天穹,小到身侧,若是不知,那便不知好了。见来人行礼发声,玄奘自也合十,双目含笑微微回礼。
“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小师父来自何处,宝号又该如何称呼?”
纵使成为得道高僧受了佛国金身,玄奘也并不以此自居,多年修行修的是禅心,所谓一草一木皆菩提,人人心中俱有如来,如此一来,普天之下便没有高低之分,更何况,对面之人也与自己无二,皆是佛门中人。
其实在见到这陌生小僧之时玄奘便已放下心中成见,同为出家人,无论身在何方,念的都是同一种佛法,敲得都是同一座木鱼,修的,自然也都是同一道禅心,只是不知来人身份,出于佛家礼仪,玄奘便开口询问道。
“小僧来自该来处来,至于法号……”来者闻言同样微微一笑,眼中光芒流转,双手合十还礼,从容答道,“只为佛前一点缘,何必名目污人间?”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