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很大,比整个灶楚都要大。
即便是从最高的房顶眺望,视野尽头都望不见鸿雍的边缘。
然而就是这么长的距离,那置身于灰雾之中的身影鬼魅般快速位移,杀入了宫内。
——距离温迪戈进入皇宫已经一炷香的时间了。
现在点不了计时用的烛香,这场风雪绝不是普通的寒冷,身在其中的一切都燃不起半点火焰,似乎这片界域之内被禁止了燃烧和杀伐,唯有那位漆黑的身影能支配一切。
……
顶着惨白的骸骨似的头颅,那对明灯般的猩红目光扫过殿内,几乎薄到贴地的烟尘似的灰雾此刻暂作歇息,想要抬高到皇帝的主殿上,灰雾的程度还不够剧烈。
尽管如此,大殿中央站立的温迪戈仍旧令朝堂上的高官大臣无不恐惧,而坐在高座之上的那位,却好似看见了曙光,虽说也有害怕的感觉,但他显然知道来者的身份。
他几欲张口,好像有什么话,但总说不出来。
那位便是当今的“圣上”,名存实亡的傀儡皇帝,八大家族控制大煌用的虚假话事人——
姬常。
年岁不过少年,却满脸愁容,似乎生出了哀怨和怨仇太久而留下的皱纹,看上去有着无穷的雄心,可看透了现实的双眼低垂了下来,也让那渴求打碎桎梏的双手也不得不按在了高座的扶手上。
他知道八大家族的危害,可他只是个傀儡,吃的甚至都不一定有最低等的大臣好,与其让他自我认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者,倒不如让他承认自己和九洲百姓是一道的。
而他也确实如此认为。
姬常的自我认知里,自己不过是个被绑架在这张金椅子上的普通人,除了管三餐以外,什么好处都没有,干这干那,到最后甚至连看书都不被准许。
多少人想要坐到这个位置上,可是坐上这个位置的姬常只想说“都别妄想了,这就是个囚笼般的刑具”。
他不在乎自己的血统,也不在乎自己的出身,毕竟在乎与否都无法改变自己身陷另一种囹圄的事实——身份于他何高焉?不过勉强果腹穿暖,不似庙堂的那些高座。
和眼下那些在殿下左右低头跪地的权臣们相比,他是最像人的,也是唯一对八大家族恨之入骨的。
而他们,这些跪下的,不过是墙头草之流,谁强他们跪谁,屈服在规则之下,连反抗的血性都被八大家族的压迫搞得没了棱角。
他们错了吗?
又好像没错。
在生存面前,唯有利益,唯有自保。
他们也不过是选择了活着的同时活得更好,而代价,他们付过不止一次,只要留着这条命,哪怕不再东山再起,他们也认栽了。
他们就如同另一个形象的映照,将一些人的缩影凝结成了自己的模样,自始至终不会改变,也不愿改变。
……那是名为生活的奢求,是迷途于“更好的人”这一概念的随波逐流。
风雪止步于殿外,只因有人值得温迪戈暂且保留慈悲。
他抬起头,却比那座上的更加高大,即便那位年轻的皇帝已经离座站立,但气势上反而是这头温迪戈更像一位有权者似的。
毕竟,他曾是蔺傅。
“……姬常,被架在大煌王座上的傀儡皇帝,寻求变革却无路可寻的彷徨者。”温迪戈缓缓开口,颅骨的臼齿之间压抑着寒气,这算是他对于眼前这位看清事态保持本心之人的微薄敬意。
不过,没什么皇家架子的姬常只是尴尬地咧了咧嘴,挠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自嘲着回答:
“对,是我。我就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家伙罢了,别说是变革调兵,我就连个妃子都没资格碰,哪有啥寻求变革……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