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中,感受着自轮毂传达到座椅的轻微颠簸,史密斯主教此时此刻的心情有些焦虑。
当深更半夜被窗外的声响惊醒时,他便隐隐有不妙的预感。
而当他见到雷欧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爆炸一般,浑身焦黑衣不蔽体、面上全是血污的狼狈模样,不必对方再多做解释,他也知道这回踢到铁板了。
据雷欧所说,温彻公爵不知何时掌握了一种可以将强大的能量储存在附魔武器中定时引爆的技术。
这种操作其实并不具备普适性。毕竟附魔武器造价可不便宜,某些制作精良的甚至足以成为一些小贵族的传家之宝,即使是在意外损坏后失去了引动魔法的能力,其身仍然是荣耀的象征,价值不菲。若将它视作一次性道具,只能以在爆炸中化为飞灰结束它的意义,这无疑是暴殄天物之举。
但,正如那些明明不蕴含任何魔力,却仍能凭借珠宝点缀、金银配饰、大师设计成功卖出高价的所谓宝剑一样,世界上总有不看成本只看需求的人。在特定的人手中,能够定时引爆的附魔武器亦足以成为瞬间改变一场战斗局势的重要因素。
对于温彻公爵府来说,这样的浪费不值一提。
即使是史密斯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有一张很好的底牌,更为难得的是,对方用相对最小的代价打出了最好的战果。
若温彻公爵之子,那位名叫“维恩”的小子知道这回在他手里吃了个大亏的刺客是教廷审判团的人,他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惶恐不安战战兢兢,又或者自恃身份目中无人?
不过,从城卫队大张旗鼓的反应来看,艾略特公爵似乎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史密斯颇为头痛地揉了揉额角。
教廷其实原本怀有拉拢艾略特公爵的计划,与实权贵族平白交恶对教廷而言并无好处,甚至在此之前,王都大教堂与艾略特公爵夫妇的交情似乎也还不错,所以他很能理解威拉德主教为何如此愤怒。
只是……自己所效力的那位大人似乎另有想法。
现今离开了审判团的史密斯不再参与高层决策,也无法再接触到一些核心内容,尽管对教廷动向仍然可以凭借自己工作多年的经验揣摩,但他至今仍未想通那位大人为何要派人专程试探一个小辈,是他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也就只有雷欧这个莽夫至少还记住了隐藏身份吧。
见他眉头紧锁脸色难看的样子,听从上级安排随行、这一路上都保持了安静的老神父笑了笑,“史密斯大人看起来很疲惫,是否需要我为您检查一下身体状况?鄙人在王都大教堂里担任教堂医师已经三十年了,见到过许许多多像您一样的人。”
“像我一样?”史密斯问道。
“忧虑的事情太多,能做到的事情又太少,就会像您现在这样。”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几只鸟雀结伴在不远处的树梢枝头间腾转跳跃,发出清脆婉转的鸣叫声,似乎颇为雀跃。
“若像飞鸟一般,该觅食时就觅食,该停驻时便停驻,不去思索明天会如何,想必更能体会当下的快乐。”老神父感叹道。
史密斯不由也笑了起来:“若一切行动都只为了满足当下的生存需求,人类与野兽又有何分别。”
“或许本来就没有分别呢?”
“不,一定有分别。”史密斯对这个问题倒是很固执,“因人拥有不同于无知野兽的灵魂、人具备实现更大伟力的潜能,神才会愿意将祂的权柄分赐予我们,令血肉之躯的凡人也得以窥见魔法之奥秘、神明之威能。”
他也望着那些树梢上雀跃的、不知明天又会飞往何处的小鸟,“鸟雀无法掌控魔法,但人可以。”
于是老神父又一次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