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她!”宋聚惊声道。
内间中,宋氏站在梳妆桌前,伸手三两下便拆掉发髻,抓了把剪刀,横在身前。
张峦快步上前欲夺下,却又恐伤到妻子,而就在这短短的工夫里,宋氏已经对镜剪掉了一缕长长的青丝!
“芩娘,你这是作甚!”
张峦夺过那把剪刀,满面紧张地问道。
莫不是妻子今日要与他断发绝情吗!
宋聚宋锦娘也都快步围了过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毁损!”宋聚斥责妹妹。
宋芩娘也不知宋氏的打算,但女子断发历来都是大事,或是看破红尘,或是以表诀别之心。
可今日之事虽说未能处理得完满,可真相大致已经明了,足可见是他人刻意设计离间。
“胡闹!”宋芩娘皱眉看着宋氏,又气又无奈“若非你心思多疑,也不能如此轻易便被设计!如今事实已明,你又要折腾什么!”
张峦看着妻子手中的断发,心痛不已。
宋氏却忽然朝着众人扬唇一笑。
“你们想什么呢?古有断发代死,我今日效之!打从此时起,从前的宋芩娘已经死了!”
她今日看透了许多,当苗姨娘跪在那儿不停朝着她磕头,她心生怜悯之时,同时忽然就莫名释然了——
那种感觉说不清,原因兴许有许多,譬如长姐的强硬、女儿的勇敢、丈夫时刻与她站在一处的坚定……
如此种种场景,她看着看着,想着想着,忽有一种如梦初醒之感,仿佛这些年来的一切艰难苦涩、尖锐悲痛,全部随着那场浑噩的大梦远去了,不过转瞬间,就会被梦醒之人淡忘。
此发一断,她如释重负!
所有的人都听得愣住了。
刚奔进来的张眉寿看到了父亲忽然变得通红不已的眼眶。
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当着旁人的面,落下热泪来。
张眉寿这是第二次瞧见父亲哭。
上一回,就是前世母亲过世之后,海棠居外的大椿树被砍断的时候。
这哭与哭,却是截然不同的。
“什么死不死的,能不能说些吉利的话?……这么大人了,话都不会说?”宋聚回过神来,仍满口斥责,只是脸上的紧绷已经化为了乌有。
宋锦娘笑着叹了口气,将他拽了出去。
经过小外甥女身侧时,顺便将她也一同提溜了出去。
赵姑姑揩了揩眼角的泪花,亦是无声退出了里间。
一时间,房内便只剩下了张峦夫妻二人。
“你怎么不说话了?”宋氏见他只顾盯着自己瞧,颇有些不自在,抬手拿帕子一边替他抹去脸上的泪,一边岔开话题似得取笑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哭个什么劲儿啊?也不嫌丢人害臊……”
张峦却忽然一把抱紧了她。
“……我的芩娘回来了,对不对?”他语气似哭还笑。
宋氏的声音也忽然变得沙哑,埋在他肩窝里点点头“嗯……回来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来,他也辛苦极了,即便她百般磋磨,他却从未有过半句怨怪。
即便是还债,也早已还清了!
况且,人活着都许许多多的事情要去做呢,裁衣裳打首饰,教养儿女,品茶弹琴,赏花做羹汤……这些都令人心情愉悦,焉能只将目光放在丈夫一个人的身上?
如此之下,她终日郁郁沉沉,疑心深重,丈夫也要被这份过于沉重的感情拖垮了。
是以,这些年下来,他仍能保持这份初心,已是令人动容了。
“好,好,好……”
张峦不停地点着头,连连说了许多个“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