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当日的排场，对于云韶院来说，是从未有过的盛大。搞得像是皇帝选秀一般，众秋娘前脚苦练技艺后脚描眉上妆，仿佛等会儿就能平登青云，归向庄康大道。

云韶院善歌，主考是唱曲，曲目考题有四项，曲一由考官指定名作，曲二可自主选择，曲三难度最大，需凭借才华自编曲调。最后一项才考的舞蹈，为加分项。

云韶厅为考场。

院中弟子共八十，十人为一轮，众弟子抽签，按签号决定入考顺序。

书芳抽的是四轮七号，茜娘拿到了五轮九号的签，商音是最后一位，即八轮十号。

晨光微吐，槐花飘香。各位监考乐工已然就位，等唤到书芳名字，她满心欢喜进去了。

姐妹们在厅外不远处围观，可以听到里面传来的歌声。书芳唱的第一曲便是《关雎》，不说天籁之音也起码清脆婉转，在云韶院的水平处于中上。起舞时人影飘渺，视线透过微光还是可以看见她襟袖纷飞，欢乐得连尘土都能舞动出一片祥和来。

考核完以后，商音已知书芳败在作曲不通，旋律不精。本为她的弱项，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就连茜娘也了然于心，不禁悲伤:“待落选那日，这丫头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商音感叹何尝不是呢！八十人里挑头榜，竞争也忒激烈了。这样想着与茜娘相视一笑，忽然看见对方的苏绣荷包已松了彩绳落在脚边。

商音走两步帮其捡起，指尖触及荷包，无意察觉装着为数不少的小豆儿，于是打趣:“什么豆子还能生香不成，值得沉甸甸得挂在身边？”

“院墙头野生长的，摘了准备拿去煮羹汤，得食过晌午才轮到我入试呢！”茜娘说完，已往庖厨的方向走去，看样子是去搞吃的去了。

晌午一觉醒来，商音困意朦胧，还没驻足云韶厅，早听得周围姐妹奔走相告:“你们去听，茜娘唱的曲可好听了，这还是其次的，她自创的箜篌曲真的一流呢，她若不入选，可就没人入选了！”

微生妒意的商音被驱使着前去一探究竟，驻足厅堂外，箜篌曲未完，唱词借了古文的《氓》。凭借着这般林籁泉韵，脑中已自觉补出茜娘素手弹箜篌的美妙绝伦，以及考官们叹为观止的认同。

重要的是，那首箜篌曲，确实是茜娘自创，凭借这一点已赶超前面所有入试了的弟子。

暮色四起，终于，使官念到商音的名字了。她自信入场，笃定也会如茜娘那般，赶超前面所有弟子。

进了云韶厅，由云母屏风遮挡的六位考官姿容隐绰，辨不清男女。由方位判断，北方居正，四面居次，上头两位，商音确定就是郝善才提到过的判官曾谙与供奉官韦青。

一二题，商音分别唱的是《春莺啭》与《渭城曲》，对于她来说并没有难度。第三关自由发挥编曲环节，商音省略了词，选玉磬和音，仙姿袅娜，随舞击磬。金声玉振，曲舞自成一派，乐符哀怨而凄美，于云韶上空迎风归去，天神闻之而悲，鬼神皆泣。

曲毕，商音还未谢幕，上堂已有乐工考官称赞:“本以为方才的箜篌仙曲已然妙极，没想到临了还能闻集灵撞玉磬，舞姿蹁跹。曲中寂寥动彻人心，引人共鸣，乃编曲第一人！”

其余四人连声附和，击掌称赞，正当商音笃定稳赢，忽有人起立，走出屏风，张口质疑:“你这首歌曲并非新作！”

说话的人是韦青，偏执坚挺的身影自云母屏风里陌生而清晰。

“这确实是我做。此曲在今年清明寒时悼念我家……家父而作，我也并未向外透露。”商音目光清透如潭，坚定不移。因雅颂乐坊戴罪的缘故，将悼念家师改成了家父。

韦青又反驳:“你称今年清明所作？可是去年，我有一位女弟子早就会唱此曲，应此舞。”

两人矛盾，无凭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