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一部，归郝善才教管，她最擅歌，十三入教坊，如今已年过三十。

虽然是擅歌，但是商音第一次遇见，这位善才在给众弟子示范软舞。

跳的是女子独舞《绿腰》。那曲子和着日光渡过绿荫罅隙，温柔和平，抚慰心灵。旋律一经发动，她仿佛是从绿荫坠落重生的翠鸟，身姿在暗绿的波光里婆娑缦妙，伸臂、下腰、回风、舞雪，每一个动作都柔婉得好像身体要融化。这一舞，与春风拂堤，又伴秋霞铺水。

舞入三折，节奏慢到快，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忽然，有小石头从浓荫之中急速掉落。

郝善才明察秋毫，以折腰五斗的姿态迎接，揽石入怀又绕于指尖，最后背转跃身，著着软靴的脚猛将石头一击，它直往云韶厅的云母石窗上急促飞去，破窗而入。

继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又好像那枚天降的石头更助了她，不因它的出现而令动作突兀，反而更加行如流水，叫人觉得舞姿捉不住，惊鸿向天涯。

是诗是舞，堪称双璧。坊中诸部，已黯然失色。连旁边站着的榆树，也自静带着一抹乐韵。

善才收舞转身，众弟子心头紧张起来。她寻针似的目光略过众弟子，最后落在那张汗涔涔的俏脸蛋上:“书芳，将绿腰示范一遍。”

书芳扭扭捏捏，脸庞飞起云霞，刚才好奇树桩上交媾的两只双斑蛐蛐，搞得现在手脚无措，她一样动作也没有记在心里。

善才又点名茜娘。

一支舞蹈的时间里，茜娘悟不够太多精髓，但是她记忆过人，擅捕捉动作，又差在体格过韧不够柔软。

如果说善才舞姿如翠鸟，那么茜娘就是麻雀。

即使是麻雀，已获众弟子的歆羡: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天赋，拿智商相抵也行。

“学歌舞，至擅境界，要领精髓是其次，起码先做到过目不忘，还原度高。”郝善才目光如炬，谆谆教诲。

就在大家觉得她会将茜娘列为过目不忘的典范之时，茜娘仍遭善才指责，动作缺了一样。

考验众人，没有人能回答得上来。

就连茜娘都认为，自己有一学一，有十跳十，并无漏缺。她反而自豪，就连将善才多余的避石动作剔除之后，她还做到前后动作无缝衔接。

得知她的自傲后，郝善才望向茜娘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自作聪明的蠢鸟。

教学结果差强人意，善才的戒尺打过众弟子的掌心，轮到书芳的时候，力道越发重了两下。

训完弟子再转身时，才看见站在云母窗前的商音。

商音的发髻早已被善才躲过的石头打散。

郝善才的脸色并无任何愧疚之意，反而发出指令:“你说，她刚才跳的绿腰，缺了哪个动作。”

商音拾起被击落地面的木钗，重新将发髻盘好，言语自信坚定:“缺了躲避石头来攻击的动作，考的是随机应变，变的动作又要与舞姿融合一体。”

众人鹈鹕灌顶，又恨自己智商不如人家。

郝善才面不改色，又发出新的指令:“既然已知，那你将我刚才跳的绿腰示范一遍。”

“我并不会跳舞。”

“那你觉得，你要学多久才能造诣与我不差上下？”

“明年的这个时候。”她回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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