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明日。
商音对真奴说的这句话,是真的。明日,她不会来了。
她已托乐坊中最有技的筝娘,那位镜娘代替自己。
任职的官员要开始放授衣假了。所谓“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授衣假便是回家务农,预备与存储冬日之货。
王遇准备带着商音回蜀地认祖归宗,当然,回到家里要对外称义女。
商音明白,父亲是不想让她留在长安。
表达得露骨一些,王遇是担心再不带商音离开这里,她会变成王家的一颗定时炸弹。
好像离开长安也没有什么不好,商音起码有这样想过。就是那个爱财爱到老的胡乐师哭得跟倾家荡产了似的。
待在长安的最后一天,她来向郭暧告别。一路走过来就看见郭暧的宅墙像是兽物大张口般辟出了一条缺口,要吞并相临的宅地。那片上空飞行着灰蒙蒙的土木味,大兴修葺的噪音也在宣阳坊的这一角吵出了自己的天际。
“我听说郭六任太常主薄了,难不成他还要扩宽宅邸来庆祝一番?呵。”商音与独孤默并行,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都觉得没道理的可笑。
他眼角的泪痣被白日的强光衬很鲜明,而眼里模糊着一种似笑非笑的柔光“这倒不是,郭六即将尚主,这是陛下要为升平公主辟建公主楼府,楼宇建成之时,大喜日子也到了。”
“喔,倒也不意外,我早瞧出他们有夫妻相。”商音认为自己简直就是料事如神的预言家,可以考虑一下在乐伶之余,去街上挂面看相的旗帜,这也是不错的收入。
“是呢,他总唤我为兄,却不想比我先成家。”
独孤默悲悯地想到自已打小没有亲母,一直奉德妃姑母为母般的敬爱,昨日挨了姑母一顿骂,心里好不添堵,原因就是自己没有为独孤家族争光,娶不到一位公主点缀一下家族。
点缀家族,独孤默还真没想过用这么“锦上添花”的词汇。
进宅邸见到郭暧的时候,他面上说开心也没有开心的样子,说不开心也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听了商音的来意后黯然地将脸庞侧向大兴土木的方向,是从未有过的表情,那种掩了愁肠百结般的黯然“你为何要走?还想着日后你若来这里喝喜酒,定要将你灌成初见时的‘醉后吟诗’。”
商音觉得这句话胡说地好笑:“是你的大喜日,我们不灌你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倒反灌我们了!”
“我们三人在酒肆中相识,何不以酒为辞,郭六府上不正有流觞亭!”提到酒,独孤默的提议再地道不过。
她呶嘴,三双眼睛大眼瞪小眼,人头屈指可数:“得了吧,才有三张嘴,好没意思,先将人凑多才是正事。”
“说到酒肆相识,那怎么能缺‘捉奸’的那位公主呢!”独孤默这一言,实在到位!
原本商音只是来此简单做场言别,经这一话愣是凑了一桌饯别宴出来,刚巧升平出宫去郑王府溜达溜到郭家,独孤默上平康坊请来忘忧,商音回头唤来了吉贝。
六人坐于流觞曲水亭两侧,取一樽羽殇,将酒觞置于清流之上,飘流至谁的前面,谁就即兴赋诗,押韵即可。实在作不出来引用前人旧诗也可,再词囊羞涩拿不出词的话就要罚酒了。
水底游鱼卵石清晰可数,羽殇从郭暧流起,他随性一出“君如鸿雁我如鱼,雁在云端鱼在水。”郁闷仰头饮尽杯中酒,之后笑补道,“翅羽年年波光映,鱼容不曾得雁窥。”
他们都觉得郭暧开口两句就有种不言明的忧伤情怀,因为这是离别宴也合情合理,继而点头称足。唯有孤独默用微微狐疑的眼神凝了一眼作诗人,能解词意却不解其心,拿鸿雁与鱼喻人,是两路人的意境,“鱼容不曾得雁窥”又有几分单相思的情怀。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独孤默与他的默契可匹配到九成,有点意外这竟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