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师正在专心致志地分茶,激发在茶汤表面的粉末将要占满整个茶杯,待她稍有余力,便回道“茶筅便于绘图吧!”
师师所使用的茶筅也甚合自己的心意,徽宗又卖弄道“今上有云‘茶筅以筋竹老者为之,身欲厚重,筅欲疏劲,本欲壮而末必眇,当如剑瘠之状。盖身厚重,则操之有力而易于运用。筅疏劲如剑瘠,则击拂虽过而浮沫不生。’1姑娘得其三昧矣,呵呵。”
徽宗见师师正用心分茶,就没有继续打搅她。此时但见茶沫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不一会儿,师师就大功告成了。
师师离开茶杯,放下了一应茶具,笑对徽宗道“请官人笑纳!”
徽宗赶紧凑过去欣赏师师的成果,此时,整个茶汤表面已经形成了一幅人物画,徽宗一眼就看出了这是绘的自己,尤其是自己头上所戴的幞头最是逼真。
“呵呵,妙啊,妙啊!世人多半绘得出花鸟、草木、山水,却少有绘出眼前人物的,姑娘当真别具一格,朕……”徽宗又差点露馅,忙改了口,“真是佩服!”
师师还是听出了一点异样,不过她并没往心里去。师师先是陪着徽宗吃了几盏茶,说了一会儿闲话。师师看了看院子里,此时月已升上枝头,师师便一笑道“官人既然想听曲子,那就请到楼上去吧!看来官人是凑着有月才来的,当真雅人深致!”
徽宗只好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二人上了楼,此时月亮的清辉照进了琴房,初弦凉月一帘秋,万千愁思到心头,师师别有所感,于是焚香对月,静心敛气,先行弹奏了一曲自己所谱制的《吴江冷》。
一曲既终,泠然生寒,连屏风上画着的淡墨山水也似乎着上了绿绮琴的颜色,变成了绿色,接着又变成了更深的黛绿。徽宗听得入了迷,但觉那黛绿色也染上了师师的衣衫、面孔、头发、手足……
乔贵妃固然弹得驾轻就熟,往往使人沉醉其中,可是师师一弦清一心,人间难能几回闻?且美人美曲,可遇而不可求,徽宗恍若此身已在天宫,不知今夕何夕!
师师见徽宗半天没有反应,便隔帘媚声问道“官人怎么不问曲子的名字了?”
徽宗尚未回过神儿来,师师又重复了一遍,徽宗这才回道“定然又是姑娘的匠心之作,不问已可知!”徽宗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对着南面天井里的月光,忽然吟诵起李季兰的《相思怨》道“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师师见徽宗如此动情,顿生知音之感,她也站起来到了另一扇窗前,对着天井里的月光,惆怅好一会儿,方怨诉道“不瞒官人说,小女子平生爱月,一度成癖成痴,记得从前时候,每每总爱随着月之升沉,而或走或停……夜晚乃一日之中最安逸之时,月色乃是碧空之上最为静谧的光色,月光之下,天宇澄澈,霜露洁白,冰雪明净,比起艳阳下的滚滚红尘,真好似仙境与人间之别……”
徽宗隔着帘子看了几眼有些浑然忘我的师师,其逸韵幽姿更胜近观,真如天工雕出的玉人一般,徽宗一时呆住了,半晌才附和道“李长吉有诗云‘月漉漉,烟波玉’,月之精神、气韵与光景,尽在于斯!”
“月漉漉,烟波玉……月漉漉,烟波玉……”师师反复咀嚼着这一妙句,“好个李长吉,这句诗真让人喜欢,看来官人也真是我辈中人了,呵呵!”
师师说完,便回身吹熄了身旁的蜡烛,又掀开帘子走过去吹熄了徽宗身旁的蜡烛,此时满屋里只有月华的清辉了。
“怎么,姑娘有绝技?”徽宗略有些吃惊地笑道。
师师只是笑而不语,昏暗之中的她开始弹奏起一曲《平沙落雁》,徽宗于是跟着坐下来静心聆听。
“平沙落雁”本是著名的“潇湘八景”之一,徽宗在早些年曾见识过一幅绘有此中曲意的水墨小品画黄昏将至,烟波浩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