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冉盈去祭拜了冉氏的墓群,回到馆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冉盈想起第二天就要回乐安,又想起在来的路上,高肃说此番来晋阳是龙潭虎穴,想到他纳没有完全说出口的担忧,不免心里生出几分担心。
那天他虽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可是冉盈却感觉到,那个在暗中窥伺的对手异常强大。否则,连宇文泰都从来不怵的他,又怎会着急要安排蓁蓁的事?
他才不是担心自己活不过三十岁。
他是担心自己无法活着离开晋阳。
不过到了临行前一天都一直没有动静,只怕今晚不好过。
冉盈走到高肃的房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她立刻警觉起来。
高肃在晋阳并没有朋友,跟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又一向没有来往,这个时候会是谁在他房里?
这样想着,她悄悄来到高肃的窗下,偷偷从窗缝往里看去,见是一个穿着孝衣的年轻人,看上去二十五六,眉眼和高肃有那么几分相似。
这是谁?难道是高欢的某个儿子?是娄氏的儿子吗?
冉盈躲在窗下,觉得心脏砰砰乱跳。
只见那青年手中拿着一幅绢帛,得意洋洋“阿肃,你没有想到吧,阿父居然悄悄拟了这个。”
看高肃那神情十分冷淡,似是对来人并不友好,但是又有几分不解“这是什么?”
那青年清了清嗓子,展开绢帛,朗声读到“少阳作贰,元良治本,虔奉宗祏,式固邦家。乐安王肃,丰姿峻嶷,仁孝纯深;早闻睿哲,幼观《诗》、《礼》;允兹守器,养德汾州。孤宜依众请,以答佥望。可立肃为世子,承袭爵位。”
在听到“可立肃为世子”这几个字之后,高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声音都变了,显然事先并不知情“这是……王父的遗命?”
窗外的冉盈也觉得心在砰砰砰地乱跳,仿佛无意之间窥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这一窥之后,她就将身不由己地被裹挟进这个阴谋里,无法脱身。
和高肃对面而立的青年放声大笑“王父他呀,真是令人意想不到!三年前他立本王为世子,一直将本王留在晋阳,原来是为了看住本王。却暗下留了这道遗令给斛斯金,要他保你袭爵!原来王父最喜爱的孩子,一直都是你呀!阿肃,我们都被他骗了!”
冉盈想,原来这人是高澄。
高澄是娄氏所生,高欢的嫡长子。他自幼聪慧过人,十五岁就入朝辅政,极得高欢喜爱。三年前一如众人所料被高欢立为王世子。可是怎么他手上竟然有一份立高肃为世子的遗命?
难道是要斛斯金在高澄尚为世子的情况下,强行用遗命改立高肃?
高欢为什么要这样做?
高肃在片刻的震惊之后,仿佛又归于平静,依旧冷眉冷眼,情绪不显“斛斯金那老贼是你的人?”
高澄冷冷一笑“我看了这个才明白,老家伙把你放在乐安那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总是让你去做一些机密又重要的事情,实则是在为你积累朝中的人脉呀。可惜,他算错了最重要的一步。斛斯金早就是本王的人了。老家伙还没咽气,这遗命就已经到我手里了。”
高肃垂目轻声问“这么说来,王兄是不想把这个世子的位置给阿肃了?”
“让给你?”高澄冷冷一笑,“我为了这个世子的位置如履薄冰,谋划多年,和一母同胞的亲阿奴都翻了脸,你倒想走个捷径,捡现成的?”
他从容地款步走到一旁的烛火前,将那绢帛伸到跳动不安的火苗上。绢帛立刻便着了火,燃成了熊熊一团。
高澄手指一松,那团火呼地一下落在地上,渐渐燃尽了。
“如果你可以让这团灰变回原样,本王可以考虑将世子的地位拱手相让。”高澄咧着嘴角,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阴险地看着高肃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