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吃过半点苦头,更未曾被人呼喝打骂。半路的时候他就不堪忍受粗鄙官差的各种羞辱打骂,几乎想要一死了之。可是此刻,居然被他在长安的街头遇见了那个已经被他刻意忘在脑后的少女。
他竟生出一种庆幸,幸好没有死在半路。ii
这下就算死在长安,能再见她一面,知道她一切安好,他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他抬起头,悲哀的双眼仰望着正垂目看着他的冉盈,心中巨浪翻腾如狂风暴雨中的大海。
她到底是谁?她经历过什么?她……当初她有没有动了哪怕一点点心思想要嫁给他?
他想要问她的,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她。
可他看见她疏离而克制的眼神。
她不是那个同他一起在马车上欣赏嵇康手迹的女孩了。
或者,她从来就不是他以为的样子?
杨淙干枯的嘴唇无声地张了张,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官差又一脚踢上来“起来!死了吗?!”ii
他身边的女子哭了一声,伸手阻止官差“不要打了!”
那官差趾高气昂,又要动手。一旁的如罗燕气不过,喝了一声“住手!”
官差正要发作,张眼一见如罗燕和冉盈都衣饰讲究,身后还有个腰佩短剑的侍卫模样的人跟着。
抬起的脚轻轻放了下来。
在这个遍地一二品大员和皇亲宗室的长安,一个不小心就会得罪惹不起的贵人,因此那官差不敢再说话,退后了两步。
冉盈面上波澜无惊,垂目看着杨淙,轻声说“将这位公子搀起来吧。”
这话是对陈群说的。
陈群立刻探身弯腰,将杨淙自地上扶起。
杨淙踉跄了两下,站稳了身子。在这样的情境下遇到冉盈,他觉得很难堪。可是他仍然忍不住看向她。ii
因为他明白,或许是天可怜见,才让他又见了她一面。这一生,他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在街头见到她了。
半年没见,她成熟了一些,仿佛更好看了。她衣饰不凡,穿的是蜀锦裁制的淡雅衣裙,披的是价值千金的雪白腋裘,头上戴的是黄金镶红珊瑚的金簪,腰下系的是羊脂玉禁步,身边还有个卓尔不群的侍卫。
当初他只知道她是从长安到荆州的,没想到她在长安身份贵重,只不知是谁家女郎。
当初未听独孤氏提起呀,甚至如罗氏还能够为她安排相亲,应该是娘家没有人才对。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又在隐瞒着什么?当初在荆州,她为什么不告而别?
现在她装作不认识他,那也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情由吧?ii
那日他们在马车里一起欣赏嵇康的真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在那一刻,面对自己喜欢的女子,他悄悄看着她俏丽的侧脸,在心里欢喜地想象着和她琴瑟相和,携手一生。
他为她撑伞时,那些细密的雨丝飘在他发间脸颊的感觉还那样清晰。心跳得那么快,他觉得为她做什么都值得。
怎么如今,她还肥马轻裘,他却已沦为一个阶下囚。
又肮脏,又狼狈。
情何以堪呀。
往事恍如隔世,杨淙闭了闭眼睛,觉得眼底潮热。
他低下头,佝偻着背对着冉盈做了个揖,哑着声音说道“多谢女郎。”
“杨……”如罗燕正要开口相认,被冉盈一把悄悄拉住衣袖,暗下使了使劲,要她不要开口。ii
如罗燕诧异地望了一下冉盈,抿了抿嘴唇,似是要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他身边那女子扶着他泪光盈盈“五郎,你不要紧吗?”
他安慰地拍了拍她扶着自己的手,轻声说“我没事。”
那女子扶着他,又步履蹒跚地回到了那队伍中,缓缓地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