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前招降。
这一招彻底激怒了深沉宽厚的韦孝宽。他站在城头大吼“关西汉子惟有死战,岂有投降之理!”
于是守城愈发严密,没有一丝缝隙可钻。
高欢无计可施,气急败坏,最终忧愤得病倒在营中。
车攻马同、星旗电戟而来,本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玉璧城区区一万人,却让他损失了七八万人马。如今天气严寒,军心涣散。韦孝宽又命人在高欢营中散布高欢病重将死的谣言,更是人心惶惶,无力再战。
高欢躺在病榻上,又得知了宇文泰已剿灭柔然,知道大军必将星夜赶来驰援玉璧。他长叹一口气,只觉得大势已去,一世雄心刹那间烟消云散。
他也曾是叱咤于整个时代的巨人吧,一举一动,一嗔一怒都可牵动时局,令山河变色。
然而自从孝武西迁之后短短三年,时势变了。
那个叫宇文泰的鲜卑青年已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稳稳地站在了时代的顶端。从此后,能够令星辰停行日月倒转的,是宇文泰了。
玉璧之败何止是一城之败。
这一胜一败间,北方的局势已然扭转。
高欢知道,宇文泰从此将走上他的全盛之路。
而玉璧,正是他往时代巅峰而去的最大的一块踏脚石。
到底是时势比人强啊。
悲愤交加,又无比伤感。高欢命斛律金唱敕勒歌。
渐渐的,这悲怆的气氛散布开来,整个营地都跟着应和起来。一时间,悲壮的歌声响彻了天地。
茫茫天地无言。
冉盈坐在城楼上,翘着二郎腿举杯向韦孝宽,笑眯眯地说“郎英能来到玉璧,和大都督一起欣赏高欢亲唱的末日之歌,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韦孝宽笑呵呵地也举杯“此次守住玉璧,也多亏了长史鼎力协助,屡献妙计。”
“我算什么呀?托柱国的福!”冉盈大言不惭,又趁机问“若当初无人来援,都督会降吗?”
“我韦孝宽关西大好男儿,为何要降高欢那个老贼?”他怕冉盈不明白,又将话题转回冉盈身上,“听说长史出自代北?”
“正是。”
韦孝宽点点头,又摇摇头“柱国出自武川,如今关陇诸将大多或出自武川,或跟随先帝西迁,哪怕是天子,也是自洛阳而来。——你们自然不会懂得我的心。”
他缓缓站起身,立在城头,遥望着关陇苍茫的天地,此时夕阳斜照,远处薄雾苍苍蔼蔼,秦岭莽莽连绵。
他说“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我的家。我只能为她浴血奋战肝脑涂地,有死而已。”
说着,他也轻声唱起来“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这是关陇一带流行的《陇头歌》,同样的雄浑悲怆,却带着留恋故土的温柔。
冉盈望着他高大伟岸的背影,终于明白了。
是这样一种温柔而深沉的家国情怀,使他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和玉璧共存亡。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他无所谓谁是关中之主,他只要守着他的家国,生死都在他的家国。
搜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