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那块冰——

a a a a 那是黄粱有生以来见到过的最纯洁的东西。

a a a a 它就像冬天的雪后初晴的早晨，从老家屋檐上倒挂下来的一条冰凌，清清洁洁、透透亮亮的，就那样倒挂在这黑夜的虚空中。

a a a a 这夜的黑暗、深沉和不测就在它的光芒里一瞬间溶解了。

a a a a 它是那样亲近，又是那样遥远。

a a a a 就像多年游荡的游子回到了家乡，在离家五百米的村口，又看见了那道土墙，那扇贴着剪纸的窗，以及窗台上那个张望的女孩。

a a a a 黄粱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a a a a 他不自觉地朝它走去，伸出手去触摸它。它明明就在眼前，但他的手却怎么也摸不到它。

a a a a 精神恍惚地从颤抖的指间溢出，像电波一样撞到冰凌上，又渗透到冰的世界里。

a a a a 他看见妹妹晶莹的脸，阳光照出她灿烂的笑容。

a a a a “哥哥回来啦！”妹妹惊喜地叫着。

a a a a “这是嫂嫂吗？”妹妹又问。

a a a a 黄粱就看见了玛莎，像一朵含羞草一样依偎在他的身旁。

a a a a “哥哥带着嫂嫂回来啦！”妹妹欢快地叫着从窗台上跑开了。

a a a a 土墙旁的篱笆门打开了，爹和娘都笑着迎出来。

a a a a “好啊，好啊，回来好啊！”他们的笑容像四月里的芸薹花田。

a a a a 一只母鸡从院子里飞起，落在土墙顶上咯哒咯哒地叫，但很快被远处传来的拖拉机声音淹没。

a a a a 老于驾驶着手扶拖拉机过来了。

a a a a 拖拉机上装满了东西叠得整整齐齐的红丝棉被、贴着大红喜字的木箱子、整盒整盒的糕点、缠着红绸子的热水瓶……甚至还有一个红漆马桶。

a a a a 老于一件一件往下搬，乐呵呵地说“知道鹏程回来啦，还带着个洋媳妇，洋人的规矩咱不懂，这些东西就当给他们补办婚礼啦！回头我再去镇上拉半头杀好的猪来，老赵啊，今儿你可别舍不得你养的那几只鸡啦！”

a a a a 爹就哈哈地笑，说“有数有数，不消得你说。”

a a a a 墙头上的鸡仿佛听懂了似的，咯咯鸣叫着惊飞去了，翅膀煽起来许多土灰。

a a a a “鹏程？”玛莎不解地问，“你不是叫黄粱吗？”

a a a a 他吃了一惊，“啊——鹏程？鹏程！我好像是叫鹏程呢！”

a a a a 妹妹说“哥哥呀，你是叫鹏程呀！你忘了吗？”

a a a a 他恍然地答着“是啊，我是叫鹏程。赵鹏程，我叫赵鹏程！”

a a a a 玛莎天真地扬起脸，指着土墙后的矮房说“那么，赵鹏程，我们以后要住在这里了吗？”

a a a a 娘亲切地挽着玛莎的手说“媳妇啊，就是这里，这就是你们的家。”

a a a a 妹妹说“哥哥呀，回来了，就不走了吧？”

a a a a 他诺诺地说“不走了，不走了，妹呀，我再也不走了……”

a a a a 他正要跨进院子，忽然就觉得肩膀一沉，被人用力拉了一把，便猛然蹬蹬蹬地向后退去。

a a a a 他看见娘拉着玛莎进了门，爹在院子里追老母鸡，于建国开着拖拉机哒哒哒地去镇上拉猪肉了。拖拉机冒起的黑烟像一条缎带，在空中飘扬。

a a a a 妹妹挤了个鬼脸，就又回到了她的房间，趴在窗台上朝他挥手。